桃園石龍尾 Limnophila taoyuanensis

    一種未曾謀面但卻備感熟悉的水生植物。

    這是來自孩提時代的回憶,也是回憶走向現實的一刻,儘管只有短短半年不到的觀測,但筆者就是想聊聊這個自孩提回憶時代開始的桃園石龍尾,紀念35歲的生日。

2021年末筆者記錄下最接近野生狀態的桃園石龍尾

    筆者小時候,那時的校園為了鼓勵課外閱讀因此教室後方每學期都由學校分發一定量的課外讀物,同時,各媽媽們購買各類幼教產品時往往也會贈送一些認識動植物等等的基本科普書籍,印象中當時至少在兩本書中看過石龍尾這個名詞,其中更有一本幼教圖鑑書收錄桃園石龍尾這種植物。那是筆者國小的時候,由於習性比較安靜對同學們下課打躲避球等等的一概沒興趣,觀察小花小草和閱讀這些課外讀物就成了筆者國小時代最感興趣的事物,記得有本叫做樹大十八變的書,因為太喜歡了,所以還帶回家反覆閱讀。與此同時在資訊匱乏的年代,不管是學校的書還是家裡的,就那幾本,反覆咀嚼是少不了的,也就這樣,關於桃園石龍尾的印象便深深刻在了腦海裡。


    “石龍尾灰灰的好醜,不過他是原生種,我以後要是養水草還是會養他。”這是筆者年幼時看著書上的圖片這麼說著的。


    在解釋桃園石龍尾之前得先說說小時後對石龍尾的印象。由於水族館的普遍,水草缸的造景在那個年代並不罕見,看著光鮮亮麗翠綠的水草在缸中吐著小氣泡,反觀一樣是水草的石龍尾,當時書中刊的照片灰灰死死的,實在稱不上好看,不過儘管照片中水下的植株不怎樣,但開花時花朵在水面上的風姿還是印象深刻。當然,過了多年後知道石龍尾相當於水族中的寶塔草,頗好看的,所以當年對石龍尾的刻板印象大概就真的只是圖片的問題吧。不過,這時候的認知也僅止於水族缸中的認識,因為要在野外找到意義上的野生沉水的石龍尾實在不容易,因此實際上在野外第一次發現石龍尾屬的植物那也是在2004年前後筆者開始醉心於野地水草調查之後的事,不過在最新的研究分類裡當時分布於臺北北投一帶的族群其實是舊稱無果石龍尾現稱無柄花石龍尾 (Limnophila sessiliflora) 的歸化物種,真正原生且野生的類群則是記錄在屏東萬巒舊稱長柄石龍尾現在直接就叫”石龍尾”的物種 (Limnophila trichophylla)。好了,以上就是筆者對於石龍尾的認知歷程,有好長一段時間筆者觀察到的石龍尾都是聚焦在臺北市郊的石龍尾,因為實在很漂亮,而且在那個年代並沒有文獻斷言該物種為歸化種,所以跟其他野地裡的水草們同享筆者的關愛我想這也是很正常的。但說回到桃園石龍尾,在野生水草的觀察史來說可真的就是一片空白了...


    2017年末,筆者的大學好友蔡同學丟了幾張桃園石龍尾的照片過來,說是他在福山植物園擔任助理時巡視園區發現的,問筆者有沒有興趣過去參觀,但時值筆者在西澳打工的時候,對臺灣的水草大抵意興闌珊,因此這個消息並沒有引起筆者非常大的關注,加上對方強調,這是福山植物園早期帶入栽培後來擴及園區的池塘的,雖然看起來很野生,但意義上不是真正原生於該地,除了看緣分有機會造訪之外真的就是消極啊。2018年初,到了打工渡假的尾聲,南半球的這頭正是地中海型氣候乾爽溫暖陽光普照的夏季,這時一通視訊電話響了,電話的那頭還是筆者的大學同學正在巡視著福山植物園園區,雖然我們在同一個時區沒有時差的問題,看著電話那頭陰鬱冷冽灰暗的天空再看看自己房間外那湛藍無比的天空還真想分一點太陽分一點溫暖過去。電話中的我們講述著最近發生以及未來的規劃等等之類的話題,突然他的鏡頭帶到了之前拍攝給筆者看的那些桃園石龍尾的池塘,在照片缺乏比例尺的情況下不好說,但視訊看來這池子也不小,也因為在數週後筆者即將返臺屆時也會重拾臺灣水草的調查吧,因此對於福山植物園有桃園石龍尾的事也默默的記在了行程之中。因為野生的桃園石龍尾如果已經找不到的話,那拍攝類野生的族群也許也能解解饞吧。


    那麼桃園石龍尾真的自野外絕跡了嗎?2018年好友莊大哥規劃了一場桃竹苗的水草旅行,這個行程中包含了幾處桃園淺山地區的濕地水田,這是他曾目擊桃園石龍尾的地方,他說能再去看看,既然都要去看了何必在乎他目擊的年代呢?於是筆者抱持著可有可無的期待,畢竟這植物太傳奇了,如果就這麼一下就看到了在野探日記來說也未免太過幸運,而實際結果就跟一開始預期的差不多,就是到此一遊棲地緬懷吧。聽著朋友呢喃地說道這些池塘都乾掉了、這些茭白筍田都填土了,心裡雖然覺得可惜,不過對於這個結果大概能預料,而對於朋友的感覺也是能想像的,畢竟曾經見過但卻消失了的失落感肯定比不曾見過的筆者還來的大,總之桃園石龍尾的探索行程就到這告個段落了。


    時間來到2020年,筆者在花東訪芡的旅行中認識了一些好朋友,其中不乏一些林業背景的工作人員,這使得筆者在進行一些內業工作時能多了諮詢方向,而這當中就包括了福山植物園工作的朋友。回想2008年要參訪就差這麼臨門一腳,而到2017年同學的邀約也快12年吧,12年間筆者走訪國內大大小小的棲地,走遍了南半球的西南澳,但回頭來看福山植物園卻一直忘了也沒有湊好機會再行造訪,如今筆者能以獨立觀察家的身分進入參觀也算是會會這十多年來的心願吧。同年冬天,那天的雨沒有停過,宜蘭市區如此更可以想像位在山上的植物園大概是怎麼樣個濕法,到了福山植物園,筆者馬上開始尋找桃園石龍尾的蹤影,事實上,筆者觀察在福山植物園裡有兩處生育著桃園石龍尾的水塘,由於是冬季造訪雲霧繚繞蕨苔掛枝的使得一向生長在熱帶沼澤的石龍尾屬植物看上去有些特別,而縱使環境表現的再野生但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只能想這就是人為復舊的終極型態吧,讓水草長回野外。


福山植物園裡的桃園石龍尾是人為復舊並非野生的


    桃園石龍尾這個1997年才正式由顏聖紘教授發表的植物,短短不到十年期野外族群就遭受了巨大的破壞,而將近20個年頭其足跡也幾乎自桃園的野外棲地消失,對於這個植物筆者終究是晚了一步,也許看到福山植物園那類野生的族群大概是滿足心願的方式了,但真的只有這樣?同樣是在2020年造訪福山前夕,時任林業工作者的張姓友人與林姓友人提出了點想法,那就是在宜蘭雙連埤地區的私人農園內尚有野生族群,這簡直是對於尋找本物種來說重要的救命稻草,那要怎麼做呢?由於地處偏僻加上私人農園筆者在造訪上確實是相對小心的,直到2021年真的找到野生於雙連埤地區的開花植株,不過,這真的是野生的嗎?這裡還是得解釋一下福山植物園與雙連埤的關係。


    2000年初曾經生長著大量沉水植物包括舊稱絲葉石龍尾現稱臺灣石龍尾 (Limnophila taiwanensis) 的物種在宜蘭雙連埤大量繁殖,加上湖面尚有黃花狸藻與野菱,因此整個湖面看起來並非水平如鏡,而是像是一碗料多多濃稠的羹湯般。不過接下來在地主與保育團體的角力下最後結果是保育團體取得法律上的優勢,而過程中地主對主湖浚深與放養草食性魚類也在一定程度上用玉石俱焚終結了雙連埤的水草王國美名,雖然後來保育團體也進駐開始營造其回復昔日榮光,然而草食性魚類的啃食、水閘門阻斷推移帶以及強勢水生雜草的入侵,雙連埤百年之內大概不可能回復了。那周遭鄰近山野濕地呢?有的,筆者探訪的濕地就位於農民的取水設施旁,至於是不是真正傳播孑遺在此又或者是保育活動蓄意施放還是福山植物園流出生態圈托少有懷疑,然而筆者個想法是,雖然福山植物園收納多種水生植物包含桃園石龍尾,但福山植物園裡的桃園石龍尾難以藉水力擴及至雙連埤,以往在檢討雙連埤生態時許多民眾也會加入福山植物園生態的觀點,雖然上到植物園需經過雙連埤,但在過程中已跨過分水嶺許多,因此福山植物園的水體整體是往淡水河流的而不是流向雙連埤,就像前往雙連埤臺7丁路上會見到溪谷裡美麗的小溪屬於宜蘭河流域,但其實在上到雙連埤後已過分水嶺,雙連埤的水會由粗坑溪注入蘭陽溪,因此這種公路跨越分水嶺的過程會影響判斷。所以結果就筆者看來,雙連埤地區現存的桃園石龍尾幾乎不太可能自福山植物園流出的。


    那現況呢?2021年秋,筆者先後在林姓與楊姓研究員的幫助下於風雨之中鑽進這道秘境,前往的過程中並不輕鬆,因為泥土路徑並不明顯且連日豪雨使得路徑極為濕滑,原本攜帶的雨傘在這密林灌叢中顯得毫無用武之地,若是穿著雨衣也得冒著被樹枝勾破的情形,而到了目的地看似平坦的泥地上生長著石龍尾們,但腳一踩直接陷弱到雨鞋無法招架的程度,這應該要青蛙裝吧。風雨之中加上林下溼地光線並不充足,1/20的曝光度加上身陷泥中使得拍攝品質並不能說上是好。雨勢停歇後再行前往則順利拍攝到難得的生態照,且除了林下溼地處,農用取水設施裡依舊可零星發現。在這裡也要特別感謝當地團體與NGO的協助使得筆者可以方便進出相關區域。


林下溼地一景

林下溼地泉天光空域小

開花植株

開花株近攝

開花情形

    好吧,撇開福山植物園流出到雙連埤這個說法,剩下的真野生或者由人為活動帶入意外建立的族群實際上也已經很難找到答案了,能做的也就是為這些植物好好地拍個照吧。當然也請別誤會,筆者這麼執著於拍攝野生水草也不是對人為復舊的鄙視,只是野生的環境乘載了一塊土地上或大或小的物候以及生態系,這絕對不是把植物搶救來了種在植物園裡就能夠替代的。


    "棲地保留遠大於保種,只有當前者不可行後者才能折衷。"


周遭除了桃園石龍尾偶有黃花狸藻混生

棲地保留能保護整個棲地的生態系及物種


    回到主題,福山植物園屬於管制區加上園區裡有人為復育的成品,因此這個物種至少在臺灣不會絕種,頂多野外滅絕。那雙連埤的僅存族群是野生抑或是早期營造對筆者來說大概就是低海拔水域生態的多樣性保存吧。說到這你認同筆者的想法?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不妨留言告訴我您對棲地保留或者保種之間的想法。那接下來就獻上筆者於2021年夏秋之際紀錄的照片,桃園石龍尾與圓葉節節菜生長在緩緩地流流水裡,儘管看似和平,然而周圍卻也環伺的粉綠狐尾藻這種強勢的外來種植物。這大概是目前拍攝過最接近野生族群的生態照,而看著這些照片也很很感動,這樣的水草沼澤本應該是雙連埤的全部啊。只可惜,時光無法倒流啊。


沼澤裡的石龍尾,恍若早期的雙連埤

如今這景象早已自雙連埤主湖消失只偶發於鄰近山區

桃園石龍尾由沉水轉挺水型態

挺水開花

開花情形

桃園石龍尾生態大景特寫

單一沉水植株

雨季後植株沖散不少

部分植株轉挺水

準備開花的植株

水面開花植株特寫


    這篇網誌發布的時間正好是筆者的生日,其實在提筆之初曾有想過這個野外觀察不及3~5年的植物是不適合做為寫作題材,畢竟在寫這一系列的網誌時多少希望把主題放在筆者和植物間的故事,不過在2016年網誌開張一個月即停更5年的現在,2021年末決定提筆重新寫作,那麼做為2021年代表植物來說,寫寫他的故事吧,雖然與這種植物在野外遇見的時間不算長,但確實是影響最深的植物。


2021年宜蘭員山的桃園石龍尾

Re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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